第28章 【聯盟。】 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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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宴還算熱鬧,看得出來吳遠花了些心思，是真的想要招攬顧瀾。
顧瀾卻興致缺缺。
她看著下面一個空座位，詢問道：“今日那高級將領怎麽沒來？
“我還想著多看他幾眼,近距離瞧瞧高級將領的氣勢呢。”
吳遠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起來。
他轉頭詢問身後的侍從：“吳敵呢？你沒跟他說宴席時間嗎？”
侍從連忙行了一禮：“吳敵大人說他身體不舒服,便不過來了。”
吳遠的眉頭皺得老緊：“身體不舒服，難道就不用吃飯？過來吃個晚宴能把他怎麽了？你再去喊喊他,今日我有貴客上門，怠慢了客人,我饒不了他。”
顧瀾原本只是想借機看看能不能與宗明說上幾句話，見吳遠這個態度,連忙制止道：“算了。
“宴席確實吵鬧，吳敵將軍如果不喜歡這種場合，便讓他安靜呆著吧。”
吳遠笑：“沒事,他就是剛到我麾下，有點認生。
“我讓人去喊,他不敢不來的。”
顧瀾表面上尷尬地點了點頭,心裏頭卻很不舒服。
不多時，她隨便找了個想早些下線的由頭，帶著韓二等人退出了晚宴。
吳遠見狀，也沒精力追究宗明不來的事情,連忙找了人,送他們一行前往落宿的院子。
到了那處院落，聶金帶著人，忙裏忙外收拾著行李屋子,顧瀾則呆呆站在院中發呆。
韓二給她端出來一杯清茶。
顧瀾楞了一會神，將茶接過，卻不說話。
韓二主動問：“大人在想什麽？”
顧瀾看了他一眼。
她嘆了一口氣：“你這麽聰明,難道沒猜出來？”
“是那位‘吳敵’將軍的事情吧。”韓二道。
顧瀾點點頭。
韓二便道：“大人遲了兩天，宗明被吳遠拍走了，也是無奈。
“但這吳遠並不是明主，我看宗明跟著他，未必能得了好。大人如果念及之前的主仆情分，便把宗明請回來便是，也好讓他們一家團聚。”
顧瀾聞言，目光又渙散起來。
她哪裏不知道，吳遠不是個好主人。
但是她呢？她算是嗎？
且不說她有沒有能力把宗明夫婦從吳遠手中搶回來，就算搶回來了又能怎樣？再讓宗明跟她體驗一次領地失守易主的痛苦嗎？
她是個玩家，隨時可以刪號，拍拍屁股走人，但是宗明一家子不是。
這個游戲，就是他們這些智能NPC的一切。
真正的解決辦法，是將宗明夫婦從吳遠手中奪回來，再為他們擇一處好歸宿。
可是……
想到好歸宿，顧瀾突然正正看向韓二。
她清了清嗓子，詢問道：“韓二，你手下還缺將領嗎？”
韓二一時沒反應過來：“啊？”
顧瀾直接明示：“你覺得宗明怎麽樣？他重新追隨我也沒什麽用，但如果你願意將他收編，應該算是他的造化了。”
韓二皺起眉頭：“什麽叫追隨你也沒什麽用？”
顧瀾抿了抿唇。
她嘆了口氣。
“我與你明說吧，我這次會回歸游戲，純屬意外。”顧瀾直接攤牌，“過陣子，等我把西常鎮運營砸了，我就會刪號離開。”
韓二不是那種大嘴巴子，她相信就算告訴了他，韓二也不可能把這事捅出去。
那她那小侄子就永遠不可能知道她在糊弄。
韓二頓了一下，很快回過神。
“原來真是這樣……”他喃喃。
顧瀾直接問：“所以，你的答案呢？”
韓二看向她，直接搖了搖頭。
顧瀾捏緊茶杯。
韓二道：“不是我不想幫這個忙，而是……”
他擡頭看向遠方，舒了一口氣才道：“大人，你也知道的，我現在雖然名義上統治著整個晏南，但我卻沒有接管這一片的行政管轄，換言之，我仍然沒有固定的領地。
“宗明可是有孩子的，他難道願意跟我的軍隊一起過上顛沛流離的日子嗎？”
顧瀾張了張嘴，一時也說不出話來。
韓二說的沒錯。
其實仔細想想，顧瀾發現，韓二這種情況，在游戲裏面確實非常罕見。
要知道，這些由系統刷出來的NPC將領，大都天生攜帶著眷戀領地的屬性。與其說NPC是為了領主而戰，倒不如說他們是為了領土而戰。
像韓二這樣，能在失去領地之後，還牢牢團聚著一大批追隨的士兵，不僅需要奇遇，還得有非常辛勞的付出。
宗明的性格屬性顧瀾還有印象，他是傳統的那種男子漢，骨子裏忠誠與渴望安定的設定非常牢固。
他願意選擇有一個小鎮領地的吳遠，並不一定願意選擇前路充滿不確定性的韓二。
可是排除韓二，顧瀾又能將他們安排給誰呢？
朱盛？顧宣？
這兩人估計比吳遠還不靠譜。
正當她沈默時，韓二又開口了。
“大人在憂慮什麽呢？”他問，“這次回來，大人早就做好了早早刪號脫身的準備了吧。
“既然這樣，就少管些閑事，不要理會這些NPC的死活了。大人顧得了他們一時，難道還顧得了他們一世嗎？”
顧瀾瞪向他，咬了咬牙。
“不用你管。”她一拂袖。
話不投機半句多，顧瀾一扭頭：“我先回房了，你們布置完，也早些休息吧。”
說完，她頭也不回，直接轉身回房，“砰”一聲關上了房門。
聶金被這響聲嚇了一跳，小心翼翼湊到韓二身邊：“大人……您惹領主生氣了？”
這段日子他跟著顧瀾，多少生出了些情誼。
韓二心情也不太好：“我能怎麽惹她？”
他不想談這個，換了個話題，詢問道：“我讓你做的事，做好了嗎？”
聶金點點頭：“想來，那對夫婦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。”
韓二點頭：“好。”
他低下頭，琢磨了一會兒，道：“我們留在這裏的幾日，你和手下那些人多留意一下吧，看看能不能制造機會，讓領主和那對夫婦單獨見一面。”
聶金點頭：“屬下明白。”
交代完事情，兩人這才分開，各自找地方歇下。
大屋中。
顧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，卻一點困意都沒有。
她反覆想起韓二的那些話——
她當然知道自己對宗明一家的情緒顯得有些多餘，但是……她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起伏。
兩年前，當她第一次在游戲裏被逼得刪號退游之前，就有背叛者對她說過，她一個女人，太過優柔寡斷，感情用事，要不然也不會落得個那樣的結局。
可現在看來，原來現實兩年過去，她似乎根本沒什麽長進。
就在她心情煩躁，想著是不是離線進入睡眠時，屋外傳來了一些動靜。
顧瀾幹脆批了件衣服起身。
來到外廳，韓二和聶金已經衣裝整齊在等待了。
顧瀾來到門口，還沒進門，就見廳中站著一個小兵打扮的矮個子。
她腳步一頓，驀地想起什麽。
不出她所料，等她來到那小兵面前，看清那小兵模樣，才發現那小兵並不是什麽尋常兵卒，就是宗明的妻子——那天跟著宗明一起被吳遠拍下的穆玉。
穆玉見著她，直接跪下行禮：“大人。”
顧瀾攔下她。
穆玉沒想太多，反握住她的手臂道：“大人，小人冒昧來訪，還請大人恕罪。”
顧瀾心情覆雜：“……你站起來說話。”
穆玉終於冷靜下來。
她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，額上有汗漬，粘住了縷縷青絲，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。
歲月不饒人，她與顧瀾印象中那個學富五車的女官形象差距有些大。閃爍的燭光下，顧瀾凝神看了很久，才依稀辨別出絲絲她昔日貌美的模樣。
穆玉開口：“小婦人名叫穆玉，是下午時分您見過的‘吳敵’將軍的妻子。”
穆玉只是中級NPC，又是跟宗明“捆綁銷售”，並沒有被吳遠改掉本名。
顧瀾反應了兩秒，才消化完她這句話中的意思。
如今，她重新換了個號，已經不再是當初高等城池上風光無限的領主，而是西常鎮的常融。
分別這麽久，再次相見，變得最大的，其實不是蒼老了許多的宗明夫婦，而是她這個改頭換面又藏頭露尾的領主。
顧瀾開口，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：“嗯……你怎麽過來了。”
穆玉對她扯了個笑顏：“是這樣的。小婦人聽說，大人前幾日在城中，買下了一個名喚宗一意的孩子，是嗎？”
顧瀾點頭。
穆玉松了口氣，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憂愁。
“其，其實那孩子，正是宗，呃……正是吳敵與我的孩子。”穆玉看向顧瀾，“小婦人今日冒死前來，就是想，想讓大人好好照顧那孩子。”
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。
“之前監管看得緊，一直想抓著一意的資質，賣個好價錢，差點耽誤了一意的前程。
“如今他能到大人領地，也算是那個孩子的福氣。
“我們夫妻這裏有一些財務，另帶兩本宗家的典籍，可以幫助大人培養那孩子，大人如果不嫌棄，還請收下這些，或許能彌補大人之前買下那孩子受到的損失。
“我們夫妻二人不敢游太多的請求，只想請大人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，好，好些對他。”
這番話，她完整表達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擔憂和牽掛。
穆玉說完時，眼中已經盈起熱淚。
顧瀾沈默幾秒，伸手收下那個布包。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她應下穆玉的請求。
穆玉開心得破涕為笑，擡手抹幹面上的淚痕。
她又對顧瀾行了個禮，之後便起身：“謝謝大人，大人之恩，沒齒難忘。
“小婦人得走了，我相公為了掩護我出來，還在練兵營那邊藏匿，我得快些回去。”
顧瀾轉過頭，不敢看她：“嗯，你走吧。”
穆玉得了她的應允，不敢再耽擱，轉身直接離開了。
她走後，顧瀾就盯著手裏的布包發呆。
韓二上前：“大人，沒事了，你快回去歇息吧。”
顧瀾瞥了他一眼：“別管我裝這些，我們需不需要休息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韓二尷尬低下頭。
他也看向那個布包：“宗明夫婦居然還能藏下這些，真是不容易……我還以為大人不會要這份東西呢。”
顧瀾掂了掂掌中的布包：“我不收下，怕他們不安心。
“再說了，他們兩人現在都在吳遠手下，這東西留在這裏，估計遲早要落到吳遠手裏，還不如我先替他們收起來，免得將來找回來麻煩……”
韓二抓著她話中的漏洞：“將來？”
顧瀾卻沒說下去，拎著布包回房了。
“早些休息。”
她把韓二之前說的話還了回去。
韓二站在原地，呆呆目送她離開，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，才收回目光，低頭勾起了唇角。
第二日。
又在吳遠領地參觀了半天，原來，這天下午顧瀾就該帶著人啟程返回。
但吳遠臨時邀請她前往留遠聯盟其他幾個盟友領地參觀，顧瀾思考了片刻，便答應了下來。
於是，本該是外出四天的行程，最後硬是被拖長到八天。顧瀾白天下線的時候，還通過手機遙控著自己的角色，認認真真跑完了這趟行程。
到了第七天，他們又回到吳遠的領地。
臨走前，吳遠聚集了留遠聯盟所有的玩家，給顧瀾辦了一場盛大的送別禮。
在吳遠看來，顧瀾加入他們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。
宴會尾聲，顧瀾避著其他人，來到吳遠身邊。
她不喝酒，但還是敬了吳遠一杯，給足了吳遠面子。
“吳領主。”恭維幾句後，顧瀾將談話拖入正題，“這幾日看下來，我對您手上那些‘吳敵’將領，當真是戀戀不忘。”
她琢磨著用詞：“之前，您說您是花了6000金幣才拍下吳敵夫婦，我願意在這個基礎上多出200金幣，不知道您……願不願意忍痛割愛？”
吳遠本來被拍馬屁拍得還挺開心，聞言面色就變了。
他冷哼一聲：“常領主是新手吧？”
他抻了抻肩膀：“你可能不知道，越是高級的NPC越難得到，您能得到聶金隊長這樣的中級小極品，想必都要經過幾番奇遇。
“這高級NPC啊，更是可遇不可求。他們的價值，是無法用游戲金幣來衡量的！”
顧瀾附和點頭：“我知道。”
但她沒有放棄：“我剛才說的200金幣，只是開個頭。
“我是真喜歡那個高級NPC，多出些錢我也是願意的。
“如果可以，吳領主給我個價？或者你另有什麽條件，也可以說出來，只要是我西常鎮能做到的，我都會盡力去做。”
吳遠動作一頓。
他似乎想直接拒絕，但話到嘴邊，突然頓住。
接著，他上上下下，打量了顧瀾好幾眼。
半晌，他摸著下巴：“你要這樣說，也不是全無辦法。”
顧瀾忍著他令自己不舒服的視線：“你說說看？”
吳遠於是邪笑道：“如果西常鎮能和我留遠鎮聯姻，那這吳敵，不也是常領主你的嗎？”
顧瀾心頭泛起一陣惡心。
但她這情緒很快就被震驚取代，因為在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後，原本安安靜靜站在她身後的韓二，居然直接揮拳，就朝吳遠揍了過去。
突如其來的一拳揍得吳遠直接蒙了圈，宴會靜了一瞬之後，場面開始混亂起來。
領主遇襲，廳中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藝人都慌不擇路跑了出去，剩下的人，反應過來之後，便開始護起吳遠。
韓二一邊將顧瀾護在身後，一邊手下半點沒停，拳拳都招呼到吳遠身上。
顧瀾回過神來，皺著眉抱住他打人的右臂：“你這要幹嘛？玩家痛感基本不超過20%，你打他有什麽用？”
韓二眼睛發紅：“就是因為他不痛，我才得多打幾下。”
顧瀾氣得發笑：“你多打幾下也沒用！停手！”
可偏偏場中宗明這個高級NPC不在，其他留遠聯盟的侍衛被聶金帶著人牢牢守住，誰也無法上來拉架。
於是眼下能攔著韓二的只有顧瀾。
對著顧瀾，韓二很委屈：“他冒犯你！”
顧瀾見他態度軟化，連忙將他與吳遠拉開距離：“我知道！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尋找更好的辦法嗎？
“再說了……他冒犯的是我，你這麽激動做什麽？”
遠離了吳遠，韓二冷靜下來。
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，顧瀾為了攔住他，居然把他整條右臂都抱在懷中。
此時，顧瀾的頭就在他肩膀處，而他的上臂，都牢牢貼著顧瀾的胸口……
顧瀾也發覺了不對勁，兩人相視一楞，下一秒便默契地各自後撤一步，拉開距離。
韓二用拳頭抵著鼻子：“他，他欠打！”
顧瀾看了還躺在地上發懵的吳遠：“算了，我們先離開。”
韓二點頭，給聶金遞了個口令，就要列隊離開。
吳遠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。
他把游戲內的痛感調到了10%，但這並不代表他在韓二的拳頭下，一點都沒受傷。
至少，他剛才就差點被韓二發怒的模樣嚇破了膽。
此時清醒過來，他開始指著顧瀾喊：“常領主！你這是什麽意思？你，你縱容手下對我行兇，事情還沒解決，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？”
顧瀾真的懶得理他。
但她還是維持著最後一點情面，回了句：“吳領主，剛才是你先出言不遜的。這一場，就算我們雙方相抵了。”
“我出言不遜？”吳遠眼睛都瞪直了，“我不過是向你提了個建議，這也算出言不遜？”
他朝地上啐了一口：“也就是這游戲女玩家少，你的形象美化得也挺好的，否則我能看得上你？
“跟你提聯姻，都算我看得起你！”
韓二攥緊拳頭，看向顧瀾：“我真的不能打他嗎？”
顧瀾扶著額頭：“我覺得，暴力不能解決問題。”
韓二死咬著牙關，正想著要不違抗一次，就聽顧瀾道：“但他反正沒什麽痛感，所以這也不算暴力吧？你別浪費太多時間。”
韓二聞言，眉目舒展點了點頭，又徑直朝吳遠走去。
這下吳遠學聰明了，他步步後退，同時不忘對下面喊道：“快，快去把吳敵給我找來！把，把這些人給我拿下！”
很遺憾，韓二動作確實很快，在吳敵趕到之前，顧瀾已經帶著人撤退。
她心裏也有成算，不想讓宗明來了難做。
於是，明明該是用來休息的星夜，西常鎮一行，卻走在了“逃亡”的路上。
夜風習習，顧瀾沒有呆在車廂，她來到外面，跟韓二一起坐在趕車的位置上。
兩人挨著坐在一起，彼此沈默了一會兒，顧瀾突然痛快地笑了出來。
韓二不明所以，僵著身子不敢胡亂動彈。
顧瀾看他這副正襟危坐的模樣，也不知觸碰了哪個笑點，竟一發不可收拾，直接笑得停不下來。
這排趕車位並不寬敞，她捂著肚子東倒西歪一會，便不知覺靠到了韓二身上。
等到笑聲暫歇，韓二便僵著脖子問：“大，大人，你笑什麽？”
顧瀾背靠著他的肩膀，擡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天空，道：“我想起剛才的場面，你教訓吳遠的模樣真叫人解氣。
“嗯……傷害不高，侮辱/性/極強，哈哈哈哈。”
韓二根本無法與她共情。
提到吳遠，他心中只有怒火：“那混蛋得的教訓根本不夠！敢那樣對大人說話，我要讓他付出代價！”
顧瀾斜眼看他：“你這人真奇怪，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動怒的模樣呢。”
她回憶以前：“你在我面前是一副溫馴純良的模樣，好像我稍微說點重話你都要難過，怎麽在別人面前那麽會逞威風？”
韓二的臉悄悄紅了。
好在此時是夜裏，雖有星月光輝，但不仔細看還是看不出來。
他放低了音量道：“對待大人和其他人，當然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不一樣啊……”顧瀾喃喃著這幾個字眼。
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。
現實中，那個大公司總裁韓朔，好像也是這樣子。
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趨向於高冷，難以接近，但在顧瀾看來，那個男孩就跟個小奶狗一樣，動不動就臉紅，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一樣。
說起來，巧合的是……
韓二，韓朔……居然都是姓韓。
她脫口問出：“‘韓’……是你現實的姓氏嗎？”
她這句話太輕，韓二沒聽清，疑惑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顧瀾回過神，連忙坐正，不敢再靠著身邊人。
她和韓二的關系，似乎還沒到能夠觸及現實的地步。
至於……
韓二和韓朔是不是存在什麽關系……
對她而言，似乎也沒什麽意義……
……吧？
忽略掉心中的古怪感覺，顧瀾咳了咳，再次開口，換了個問題掩飾道：“我是說，咳，你難道要對吳遠動手？”
韓二不疑有他：“當然！”
顧瀾卻阻止道：“你別對留遠鎮動手。”
韓二這次不打算立刻妥協：“大人，難道你想放過他？”
顧瀾搖頭。
“吳遠不肯將宗明夫婦轉賣給我，我只能用另一種手段把他們奪回來。”
在《爭霸OL》的游戲中，想要奪取其他玩家的財物，方式有很多，其中最直接最常用的，就是——宣戰！
宣戰勝利的一方，可以奪取敗方領地中二到四成的財物。
連續擊敗同一個領地三次，可以直接將對方領地劃入自己囊中。
顧瀾想要達成目的，就得通過自己的西常鎮，向留遠鎮動手。
這其實也是之前她會答應吳遠邀請的目的。
參觀留遠聯盟其他盟友領地之前，顧瀾就.想好了——
能和平將宗明談回來，她就回去想辦法湊錢。
談不回來，進入動手階段，那麽她對留遠聯盟的實力，也能有個大概認真。
韓二頓了頓，點頭：“是我沒想好，確實應該由西常鎮發動宣戰。但是……”
他看向顧瀾：“大人，我想親自動手。”
顧瀾有些嫌棄看他一眼：“你湊什麽熱鬧？”
如果真要辯駁，韓二也不是不能找出理由搪塞。
但是這一次，他懶得想那麽多，只憑著自己的本心，直接道：“我一定要親自去！”
顧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，她居然從這句話裏，聽出了些撒嬌的意味。
但她理智尚存：“這是我和留遠聯盟的戰爭，你就算想，也卷不進來。”
韓二立刻道：“我們可以聯盟！”
顧瀾下意識便拒絕道：“不。”
韓二頓了頓，深吸一口氣：“大人，你想要奪回宗明夫婦，難道只是想把他們接回來，再送出去受苦嗎？
“我還以為你已經下定決心，要好好玩游戲了。”
顧瀾磨了磨牙：“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麽心思，那晚穆玉能來找到我，是不是你做的手腳。”
韓二咳了咳。
他不會對顧瀾說謊，只能換個委婉點的說辭：“他們NPC只有自己一套獲取消息的方式，我，我只是讓聶金推了一把。”
顧瀾冷哼一聲。
韓二這步棋走得很好。
那晚穆玉走之後，顧瀾想了很多。
她輾轉一宿，暫時做出了“走一步算一步”的打算，總之，先把宗明夫婦接回來，讓他們一家團聚總沒錯。
“而且……不與我聯盟，大人打算怎麽打贏留遠聯盟的人？”韓二又問。
顧瀾漫不經心揮了揮趕馬用的鞭子。
“晏南這邊，與吳遠敵對的，還有另一個聯盟勢力。
“要讓雙方交戰，也不是什麽難事。”
韓二想了想，問出關鍵性的問題：“就算你加入了另一方的勢力，想來分功的時候，西常鎮也不是頭一份，你怎麽能確定宗明夫婦會回到西常鎮？”
顧瀾看他一眼：“這些自然需要後續詳細的運作。”
韓二真誠提出建議：“可是您不覺得，這樣會出現很多意外嗎？
“宗明極有可能會被吳遠派上戰場，抗壓甚至負傷。而且，小一意還在鎮上，你難道要叫他一個孩子幹等。”
顧瀾沈默了。
她當然知道這樣做需要籌謀。
但是形勢比人強，如今的她想要把宗明夫婦奪回來，確實只能采取這樣迂回的手段。
韓二趁勝追擊。
“反正都是要加入其他勢力再圖運作，大人為什麽要舍近求遠，不考慮考慮我呢？”
顧瀾看向他：“那你說說，以我們兩方懸殊的實力，我要怎麽保證戰後，宗明夫婦會歸入我的西常鎮？”
韓二有些疑惑。
他自然而然便道：“大人怎麽會考慮這些問題？所有的戰利品，到時候都是你的啊……”
顧瀾低下頭：“這就是我寧願選擇其他人的原因。
“其他人會跟我清楚計算賬目得失，最後不管怎麽樣，總會博得個兩清。
“但是你，我與你合作越久，欠你的人情就越多。這日積月累的，我最後該怎麽歸還？”
韓二無奈嘆氣：“大人不需要歸還我什麽……”
他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顧瀾打斷：“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。”
她拍拍膝蓋，離開位置。
“你要不要是你的事，但我該不該歸還，是由我的行事準則來決定。”
說完這句，她撩開門簾。
在她進入車廂前一刻，韓二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大人。”韓二喊住她。
他的目光很真誠：“作為交換，大人給我手下那些兵卒找個安身之所，幫我養活他們吧。”
顧瀾維持著離開的動作，只是頭偏向一邊，目不轉睛與韓二對視。
她問：“以你的實力，想要和別人合作，大可以去找那些城池級別的領地。我想，應該不會有人能拒絕你吧？
“為什麽要選我？”
韓二直接道：“只能是大人啊。”
顧瀾楞怔間，他開口解釋：“大人是唯一一個，我親眼看著，將領地發展到能夠威脅NPC國都地步的玩家。
“雖然現在西常鎮還小，但我永遠相信，它是最有潛力的一處領地。”
說著，他歪了歪頭：“這個解釋，大人還滿意嗎？”
顧瀾沈默下來。
對峙片刻，她扭動手腕掙脫開韓二的桎梏，一矮身，鉆進了車廂。
隨著門簾落下，她也從韓二的視野裏消失。
但這並沒有讓顧瀾平靜下來。
她躲在黑暗的車廂中，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方才韓二說的那些話，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劇烈——
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好，要踏上第一次進入游戲時，走上的路。
——
花了將近一天，顧瀾一行終於回到西常鎮。
陳星領著人為他們接風洗塵，顧瀾洗漱過後，帶著一身舟車勞頓的疲累，早早睡下。
次日，她來到主屋處理事務，順便向陳星詢問她離開期間領地的情況。
陳星匯報道：“領地內一切如常，文書我已經放到桌上，大人可以看看。
“要說特別的事情，倒是真有兩件……”
顧瀾已經在翻閱文書了，聞言頭也不擡：“嗯，你說。”
陳星道：“朱盛大人前兩天送來了一封飛鴿傳書，信中說，他之前與您一起進城，接回去的那個將士角征，似乎被救活了。他來信告知大人這個好消息，並感謝大人特意派過去幫忙的醫工和木匠。”
顧瀾笑了笑：“竟然真的讓他救活了，看來朱盛和那個將士挺有緣分的。”
陳星點頭：“是啊。
“所以我回信告訴他您出行，不在鎮上的事情，並代您稍去了一份薄禮，表達了您的恭喜。”
顧瀾肯定地看了他一眼：“嗯，你做得很好。
“對了，那第二件事呢？”
“第二件事……”陳星突然傾下身，將自己的臉湊到顧瀾面前，“大人，您看看小人有沒有什麽變化。”
顧瀾往後仰：“變化？”
陳星眼中的哀怨，幾乎要化成潮水：“連續七天，小人每天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！”
顧瀾道：“啊？”
陳星扁了扁嘴：“鎮上人越來越多，顧忠主薄已經無法處理文書，大人之前說，會跟小人一起分擔，結果您直接離開八天，這八天……
“您知道小人是怎麽過來的嗎？”
顧瀾頓時找回了些許愧疚感：“事，事出突然，我也沒想到這一去，居然會耽擱這麽久。”
陳星搓了搓鼻子，繼續扮委屈。
顧瀾連忙擺擺手：“你快去休息吧，這幾天都沒睡好，今日可得睡個好覺。我放你假……我放你兩天假，今天和明天，你都好好休息，不用管其他。”
陳星眼睛一亮：“真的嗎？”
顧瀾點頭：“是。”
陳星高興得重重點了一下頭：“謝謝大人！大人英明！”
得了假，他腳步都輕快起來。
但離開之前，他還是提醒道：“大人，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，鎮上的事務卻是越來越繁多，依小人看，您還是盡快找個文官過來幫忙分擔才好。”
顧瀾點點頭。
說起文官，她就想起穆玉。
如果能把宗明夫婦接回來，西常鎮就能進入正常運轉軌道了。
可是，宗明和穆玉什麽時候才能回到西常村呢……
想著，顧瀾把目光投向主屋外面。
院中，韓二正在和聶金幾個武將交代什麽，談話間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，不偏不倚看了過來。
顧瀾連忙收回目光，裝作很專心的模樣，打開了桌上的第一份文書。
直到察覺對方灼灼的目光移開，她才松了口氣，小心擡起了頭。
但這一擡頭，卻差點把她嚇得夠嗆。
原本在院子裏的韓二，此時已經走到了主屋中。
“大人……你在忙嗎？”
顧瀾鎮定地放下文書，反問道：“有事嗎？”
韓二看著她，一字一頓道：“大人知道我找你有什麽事。前夜我們在車上談的聯盟，不知道大人考慮得怎麽樣？”
顧瀾揉了揉額頭。
半晌，她擡頭問：“你有多少兵卒……如果按照你說的，幫你養著這批人，每月需要多少單位的糧食？”
韓二稍稍勾著嘴角。
他知道，顧瀾問出這種問題，就是認真在考慮與他聯盟的事情了。
他所料也不差。
顧瀾不是那種扭捏的人，她既然已經決定將宗明夫婦救出來，便已經將糊弄小侄子的目標拋棄到一邊。而考慮到效率，確實是與韓二合作，最能達成目標。
韓二在心裏細算了一下，道：“我有部分兵卒寄養在濟國，那是之前幫助越遼之後，他答應幫我操練的。
“如今在晏南這邊的將士和士卒，加起來一共有五萬多人。具體消耗的糧食數量我不清楚，但每月大概在六百萬單位。”
顧瀾眼前陣陣發暈。
“養不起。”她直接了當道。
如今西常鎮中，每月富餘的糧食也就五十萬個單位，而這個數量，已經是可以傲視所有其他小鎮級別領地的存在了。
六百萬，對顧瀾而言幾乎是天方夜譚。
韓二抿了抿唇，繼續道：“但如今晏南這邊的稅收都交到了我手裏，每月……額，只差三十萬單位的缺口。”
顧瀾恍然：“對哦，你控制了晏南，如今是能收取所有領地的賦稅。可是……”
顧瀾有些不明白：“難道整個晏南的稅收，都不夠你養這五萬多人嗎？”
要知道，稅收可不止有糧食啊！
稅收包含領地內的各項資源，從糧食木料石料，到白花花的銀兩，應有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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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瀾卻興致缺缺。
她看著下面一個空座位，詢問道：“今日那高級將領怎麽沒來？
“我還想著多看他幾眼,近距離瞧瞧高級將領的氣勢呢。”
吳遠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起來。
他轉頭詢問身後的侍從：“吳敵呢？你沒跟他說宴席時間嗎？”
侍從連忙行了一禮：“吳敵大人說他身體不舒服,便不過來了。”
吳遠的眉頭皺得老緊：“身體不舒服，難道就不用吃飯？過來吃個晚宴能把他怎麽了？你再去喊喊他,今日我有貴客上門，怠慢了客人,我饒不了他。”
顧瀾原本只是想借機看看能不能與宗明說上幾句話，見吳遠這個態度,連忙制止道：“算了。
“宴席確實吵鬧，吳敵將軍如果不喜歡這種場合，便讓他安靜呆著吧。”
吳遠笑：“沒事,他就是剛到我麾下，有點認生。
“我讓人去喊,他不敢不來的。”
顧瀾表面上尷尬地點了點頭,心裏頭卻很不舒服。
不多時，她隨便找了個想早些下線的由頭，帶著韓二等人退出了晚宴。
吳遠見狀，也沒精力追究宗明不來的事情,連忙找了人,送他們一行前往落宿的院子。
到了那處院落，聶金帶著人，忙裏忙外收拾著行李屋子,顧瀾則呆呆站在院中發呆。
韓二給她端出來一杯清茶。
顧瀾楞了一會神，將茶接過，卻不說話。
韓二主動問：“大人在想什麽？”
顧瀾看了他一眼。
她嘆了一口氣：“你這麽聰明,難道沒猜出來？”
“是那位‘吳敵’將軍的事情吧。”韓二道。
顧瀾點點頭。
韓二便道：“大人遲了兩天，宗明被吳遠拍走了，也是無奈。
“但這吳遠並不是明主，我看宗明跟著他，未必能得了好。大人如果念及之前的主仆情分，便把宗明請回來便是，也好讓他們一家團聚。”
顧瀾聞言，目光又渙散起來。
她哪裏不知道，吳遠不是個好主人。
但是她呢？她算是嗎？
且不說她有沒有能力把宗明夫婦從吳遠手中搶回來，就算搶回來了又能怎樣？再讓宗明跟她體驗一次領地失守易主的痛苦嗎？
她是個玩家，隨時可以刪號，拍拍屁股走人，但是宗明一家子不是。
這個游戲，就是他們這些智能NPC的一切。
真正的解決辦法，是將宗明夫婦從吳遠手中奪回來，再為他們擇一處好歸宿。
可是……
想到好歸宿，顧瀾突然正正看向韓二。
她清了清嗓子，詢問道：“韓二，你手下還缺將領嗎？”
韓二一時沒反應過來：“啊？”
顧瀾直接明示：“你覺得宗明怎麽樣？他重新追隨我也沒什麽用，但如果你願意將他收編，應該算是他的造化了。”
韓二皺起眉頭：“什麽叫追隨你也沒什麽用？”
顧瀾抿了抿唇。
她嘆了口氣。
“我與你明說吧，我這次會回歸游戲，純屬意外。”顧瀾直接攤牌，“過陣子，等我把西常鎮運營砸了，我就會刪號離開。”
韓二不是那種大嘴巴子，她相信就算告訴了他，韓二也不可能把這事捅出去。
那她那小侄子就永遠不可能知道她在糊弄。
韓二頓了一下，很快回過神。
“原來真是這樣……”他喃喃。
顧瀾直接問：“所以，你的答案呢？”
韓二看向她，直接搖了搖頭。
顧瀾捏緊茶杯。
韓二道：“不是我不想幫這個忙，而是……”
他擡頭看向遠方，舒了一口氣才道：“大人，你也知道的，我現在雖然名義上統治著整個晏南，但我卻沒有接管這一片的行政管轄，換言之，我仍然沒有固定的領地。
“宗明可是有孩子的，他難道願意跟我的軍隊一起過上顛沛流離的日子嗎？”
顧瀾張了張嘴，一時也說不出話來。
韓二說的沒錯。
其實仔細想想，顧瀾發現，韓二這種情況，在游戲裏面確實非常罕見。
要知道，這些由系統刷出來的NPC將領，大都天生攜帶著眷戀領地的屬性。與其說NPC是為了領主而戰，倒不如說他們是為了領土而戰。
像韓二這樣，能在失去領地之後，還牢牢團聚著一大批追隨的士兵，不僅需要奇遇，還得有非常辛勞的付出。
宗明的性格屬性顧瀾還有印象，他是傳統的那種男子漢，骨子裏忠誠與渴望安定的設定非常牢固。
他願意選擇有一個小鎮領地的吳遠，並不一定願意選擇前路充滿不確定性的韓二。
可是排除韓二，顧瀾又能將他們安排給誰呢？
朱盛？顧宣？
這兩人估計比吳遠還不靠譜。
正當她沈默時，韓二又開口了。
“大人在憂慮什麽呢？”他問，“這次回來，大人早就做好了早早刪號脫身的準備了吧。
“既然這樣，就少管些閑事，不要理會這些NPC的死活了。大人顧得了他們一時，難道還顧得了他們一世嗎？”
顧瀾瞪向他，咬了咬牙。
“不用你管。”她一拂袖。
話不投機半句多，顧瀾一扭頭：“我先回房了，你們布置完，也早些休息吧。”
說完，她頭也不回，直接轉身回房，“砰”一聲關上了房門。
聶金被這響聲嚇了一跳，小心翼翼湊到韓二身邊：“大人……您惹領主生氣了？”
這段日子他跟著顧瀾，多少生出了些情誼。
韓二心情也不太好：“我能怎麽惹她？”
他不想談這個，換了個話題，詢問道：“我讓你做的事，做好了嗎？”
聶金點點頭：“想來，那對夫婦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。”
韓二點頭：“好。”
他低下頭，琢磨了一會兒，道：“我們留在這裏的幾日，你和手下那些人多留意一下吧，看看能不能制造機會，讓領主和那對夫婦單獨見一面。”
聶金點頭：“屬下明白。”
交代完事情，兩人這才分開，各自找地方歇下。
大屋中。
顧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，卻一點困意都沒有。
她反覆想起韓二的那些話——
她當然知道自己對宗明一家的情緒顯得有些多餘，但是……她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起伏。
兩年前，當她第一次在游戲裏被逼得刪號退游之前，就有背叛者對她說過，她一個女人，太過優柔寡斷，感情用事，要不然也不會落得個那樣的結局。
可現在看來，原來現實兩年過去，她似乎根本沒什麽長進。
就在她心情煩躁，想著是不是離線進入睡眠時，屋外傳來了一些動靜。
顧瀾幹脆批了件衣服起身。
來到外廳，韓二和聶金已經衣裝整齊在等待了。
顧瀾來到門口，還沒進門，就見廳中站著一個小兵打扮的矮個子。
她腳步一頓，驀地想起什麽。
不出她所料，等她來到那小兵面前，看清那小兵模樣，才發現那小兵並不是什麽尋常兵卒，就是宗明的妻子——那天跟著宗明一起被吳遠拍下的穆玉。
穆玉見著她，直接跪下行禮：“大人。”
顧瀾攔下她。
穆玉沒想太多，反握住她的手臂道：“大人，小人冒昧來訪，還請大人恕罪。”
顧瀾心情覆雜：“……你站起來說話。”
穆玉終於冷靜下來。
她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，額上有汗漬，粘住了縷縷青絲，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。
歲月不饒人，她與顧瀾印象中那個學富五車的女官形象差距有些大。閃爍的燭光下，顧瀾凝神看了很久，才依稀辨別出絲絲她昔日貌美的模樣。
穆玉開口：“小婦人名叫穆玉，是下午時分您見過的‘吳敵’將軍的妻子。”
穆玉只是中級NPC，又是跟宗明“捆綁銷售”，並沒有被吳遠改掉本名。
顧瀾反應了兩秒，才消化完她這句話中的意思。
如今，她重新換了個號，已經不再是當初高等城池上風光無限的領主，而是西常鎮的常融。
分別這麽久，再次相見，變得最大的，其實不是蒼老了許多的宗明夫婦，而是她這個改頭換面又藏頭露尾的領主。
顧瀾開口，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：“嗯……你怎麽過來了。”
穆玉對她扯了個笑顏：“是這樣的。小婦人聽說，大人前幾日在城中，買下了一個名喚宗一意的孩子，是嗎？”
顧瀾點頭。
穆玉松了口氣，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憂愁。
“其，其實那孩子，正是宗，呃……正是吳敵與我的孩子。”穆玉看向顧瀾，“小婦人今日冒死前來，就是想，想讓大人好好照顧那孩子。”
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。
“之前監管看得緊，一直想抓著一意的資質，賣個好價錢，差點耽誤了一意的前程。
“如今他能到大人領地，也算是那個孩子的福氣。
“我們夫妻這裏有一些財務，另帶兩本宗家的典籍，可以幫助大人培養那孩子，大人如果不嫌棄，還請收下這些，或許能彌補大人之前買下那孩子受到的損失。
“我們夫妻二人不敢游太多的請求，只想請大人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，好，好些對他。”
這番話，她完整表達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擔憂和牽掛。
穆玉說完時，眼中已經盈起熱淚。
顧瀾沈默幾秒，伸手收下那個布包。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她應下穆玉的請求。
穆玉開心得破涕為笑，擡手抹幹面上的淚痕。
她又對顧瀾行了個禮，之後便起身：“謝謝大人，大人之恩，沒齒難忘。
“小婦人得走了，我相公為了掩護我出來，還在練兵營那邊藏匿，我得快些回去。”
顧瀾轉過頭，不敢看她：“嗯，你走吧。”
穆玉得了她的應允，不敢再耽擱，轉身直接離開了。
她走後，顧瀾就盯著手裏的布包發呆。
韓二上前：“大人，沒事了，你快回去歇息吧。”
顧瀾瞥了他一眼：“別管我裝這些，我們需不需要休息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韓二尷尬低下頭。
他也看向那個布包：“宗明夫婦居然還能藏下這些，真是不容易……我還以為大人不會要這份東西呢。”
顧瀾掂了掂掌中的布包：“我不收下，怕他們不安心。
“再說了，他們兩人現在都在吳遠手下，這東西留在這裏，估計遲早要落到吳遠手裏，還不如我先替他們收起來，免得將來找回來麻煩……”
韓二抓著她話中的漏洞：“將來？”
顧瀾卻沒說下去，拎著布包回房了。
“早些休息。”
她把韓二之前說的話還了回去。
韓二站在原地，呆呆目送她離開，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，才收回目光，低頭勾起了唇角。
第二日。
又在吳遠領地參觀了半天，原來，這天下午顧瀾就該帶著人啟程返回。
但吳遠臨時邀請她前往留遠聯盟其他幾個盟友領地參觀，顧瀾思考了片刻，便答應了下來。
於是，本該是外出四天的行程，最後硬是被拖長到八天。顧瀾白天下線的時候，還通過手機遙控著自己的角色，認認真真跑完了這趟行程。
到了第七天，他們又回到吳遠的領地。
臨走前，吳遠聚集了留遠聯盟所有的玩家，給顧瀾辦了一場盛大的送別禮。
在吳遠看來，顧瀾加入他們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。
宴會尾聲，顧瀾避著其他人，來到吳遠身邊。
她不喝酒，但還是敬了吳遠一杯，給足了吳遠面子。
“吳領主。”恭維幾句後，顧瀾將談話拖入正題，“這幾日看下來，我對您手上那些‘吳敵’將領，當真是戀戀不忘。”
她琢磨著用詞：“之前，您說您是花了6000金幣才拍下吳敵夫婦，我願意在這個基礎上多出200金幣，不知道您……願不願意忍痛割愛？”
吳遠本來被拍馬屁拍得還挺開心，聞言面色就變了。
他冷哼一聲：“常領主是新手吧？”
他抻了抻肩膀：“你可能不知道，越是高級的NPC越難得到，您能得到聶金隊長這樣的中級小極品，想必都要經過幾番奇遇。
“這高級NPC啊，更是可遇不可求。他們的價值，是無法用游戲金幣來衡量的！”
顧瀾附和點頭：“我知道。”
但她沒有放棄：“我剛才說的200金幣，只是開個頭。
“我是真喜歡那個高級NPC，多出些錢我也是願意的。
“如果可以，吳領主給我個價？或者你另有什麽條件，也可以說出來，只要是我西常鎮能做到的，我都會盡力去做。”
吳遠動作一頓。
他似乎想直接拒絕，但話到嘴邊，突然頓住。
接著，他上上下下，打量了顧瀾好幾眼。
半晌，他摸著下巴：“你要這樣說，也不是全無辦法。”
顧瀾忍著他令自己不舒服的視線：“你說說看？”
吳遠於是邪笑道：“如果西常鎮能和我留遠鎮聯姻，那這吳敵，不也是常領主你的嗎？”
顧瀾心頭泛起一陣惡心。
但她這情緒很快就被震驚取代，因為在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後，原本安安靜靜站在她身後的韓二，居然直接揮拳，就朝吳遠揍了過去。
突如其來的一拳揍得吳遠直接蒙了圈，宴會靜了一瞬之後，場面開始混亂起來。
領主遇襲，廳中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藝人都慌不擇路跑了出去，剩下的人，反應過來之後，便開始護起吳遠。
韓二一邊將顧瀾護在身後，一邊手下半點沒停，拳拳都招呼到吳遠身上。
顧瀾回過神來，皺著眉抱住他打人的右臂：“你這要幹嘛？玩家痛感基本不超過20%，你打他有什麽用？”
韓二眼睛發紅：“就是因為他不痛，我才得多打幾下。”
顧瀾氣得發笑：“你多打幾下也沒用！停手！”
可偏偏場中宗明這個高級NPC不在，其他留遠聯盟的侍衛被聶金帶著人牢牢守住，誰也無法上來拉架。
於是眼下能攔著韓二的只有顧瀾。
對著顧瀾，韓二很委屈：“他冒犯你！”
顧瀾見他態度軟化，連忙將他與吳遠拉開距離：“我知道！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尋找更好的辦法嗎？
“再說了……他冒犯的是我，你這麽激動做什麽？”
遠離了吳遠，韓二冷靜下來。
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，顧瀾為了攔住他，居然把他整條右臂都抱在懷中。
此時，顧瀾的頭就在他肩膀處，而他的上臂，都牢牢貼著顧瀾的胸口……
顧瀾也發覺了不對勁，兩人相視一楞，下一秒便默契地各自後撤一步，拉開距離。
韓二用拳頭抵著鼻子：“他，他欠打！”
顧瀾看了還躺在地上發懵的吳遠：“算了，我們先離開。”
韓二點頭，給聶金遞了個口令，就要列隊離開。
吳遠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。
他把游戲內的痛感調到了10%，但這並不代表他在韓二的拳頭下，一點都沒受傷。
至少，他剛才就差點被韓二發怒的模樣嚇破了膽。
此時清醒過來，他開始指著顧瀾喊：“常領主！你這是什麽意思？你，你縱容手下對我行兇，事情還沒解決，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？”
顧瀾真的懶得理他。
但她還是維持著最後一點情面，回了句：“吳領主，剛才是你先出言不遜的。這一場，就算我們雙方相抵了。”
“我出言不遜？”吳遠眼睛都瞪直了，“我不過是向你提了個建議，這也算出言不遜？”
他朝地上啐了一口：“也就是這游戲女玩家少，你的形象美化得也挺好的，否則我能看得上你？
“跟你提聯姻，都算我看得起你！”
韓二攥緊拳頭，看向顧瀾：“我真的不能打他嗎？”
顧瀾扶著額頭：“我覺得，暴力不能解決問題。”
韓二死咬著牙關，正想著要不違抗一次，就聽顧瀾道：“但他反正沒什麽痛感，所以這也不算暴力吧？你別浪費太多時間。”
韓二聞言，眉目舒展點了點頭，又徑直朝吳遠走去。
這下吳遠學聰明了，他步步後退，同時不忘對下面喊道：“快，快去把吳敵給我找來！把，把這些人給我拿下！”
很遺憾，韓二動作確實很快，在吳敵趕到之前，顧瀾已經帶著人撤退。
她心裏也有成算，不想讓宗明來了難做。
於是，明明該是用來休息的星夜，西常鎮一行，卻走在了“逃亡”的路上。
夜風習習，顧瀾沒有呆在車廂，她來到外面，跟韓二一起坐在趕車的位置上。
兩人挨著坐在一起，彼此沈默了一會兒，顧瀾突然痛快地笑了出來。
韓二不明所以，僵著身子不敢胡亂動彈。
顧瀾看他這副正襟危坐的模樣，也不知觸碰了哪個笑點，竟一發不可收拾，直接笑得停不下來。
這排趕車位並不寬敞，她捂著肚子東倒西歪一會，便不知覺靠到了韓二身上。
等到笑聲暫歇，韓二便僵著脖子問：“大，大人，你笑什麽？”
顧瀾背靠著他的肩膀，擡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天空，道：“我想起剛才的場面，你教訓吳遠的模樣真叫人解氣。
“嗯……傷害不高，侮辱/性/極強，哈哈哈哈。”
韓二根本無法與她共情。
提到吳遠，他心中只有怒火：“那混蛋得的教訓根本不夠！敢那樣對大人說話，我要讓他付出代價！”
顧瀾斜眼看他：“你這人真奇怪，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動怒的模樣呢。”
她回憶以前：“你在我面前是一副溫馴純良的模樣，好像我稍微說點重話你都要難過，怎麽在別人面前那麽會逞威風？”
韓二的臉悄悄紅了。
好在此時是夜裏，雖有星月光輝，但不仔細看還是看不出來。
他放低了音量道：“對待大人和其他人，當然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不一樣啊……”顧瀾喃喃著這幾個字眼。
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。
現實中，那個大公司總裁韓朔，好像也是這樣子。
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趨向於高冷，難以接近，但在顧瀾看來，那個男孩就跟個小奶狗一樣，動不動就臉紅，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一樣。
說起來，巧合的是……
韓二，韓朔……居然都是姓韓。
她脫口問出：“‘韓’……是你現實的姓氏嗎？”
她這句話太輕，韓二沒聽清，疑惑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顧瀾回過神，連忙坐正，不敢再靠著身邊人。
她和韓二的關系，似乎還沒到能夠觸及現實的地步。
至於……
韓二和韓朔是不是存在什麽關系……
對她而言，似乎也沒什麽意義……
……吧？
忽略掉心中的古怪感覺，顧瀾咳了咳，再次開口，換了個問題掩飾道：“我是說，咳，你難道要對吳遠動手？”
韓二不疑有他：“當然！”
顧瀾卻阻止道：“你別對留遠鎮動手。”
韓二這次不打算立刻妥協：“大人，難道你想放過他？”
顧瀾搖頭。
“吳遠不肯將宗明夫婦轉賣給我，我只能用另一種手段把他們奪回來。”
在《爭霸OL》的游戲中，想要奪取其他玩家的財物，方式有很多，其中最直接最常用的，就是——宣戰！
宣戰勝利的一方，可以奪取敗方領地中二到四成的財物。
連續擊敗同一個領地三次，可以直接將對方領地劃入自己囊中。
顧瀾想要達成目的，就得通過自己的西常鎮，向留遠鎮動手。
這其實也是之前她會答應吳遠邀請的目的。
參觀留遠聯盟其他盟友領地之前，顧瀾就.想好了——
能和平將宗明談回來，她就回去想辦法湊錢。
談不回來，進入動手階段，那麽她對留遠聯盟的實力，也能有個大概認真。
韓二頓了頓，點頭：“是我沒想好，確實應該由西常鎮發動宣戰。但是……”
他看向顧瀾：“大人，我想親自動手。”
顧瀾有些嫌棄看他一眼：“你湊什麽熱鬧？”
如果真要辯駁，韓二也不是不能找出理由搪塞。
但是這一次，他懶得想那麽多，只憑著自己的本心，直接道：“我一定要親自去！”
顧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，她居然從這句話裏，聽出了些撒嬌的意味。
但她理智尚存：“這是我和留遠聯盟的戰爭，你就算想，也卷不進來。”
韓二立刻道：“我們可以聯盟！”
顧瀾下意識便拒絕道：“不。”
韓二頓了頓，深吸一口氣：“大人，你想要奪回宗明夫婦，難道只是想把他們接回來，再送出去受苦嗎？
“我還以為你已經下定決心，要好好玩游戲了。”
顧瀾磨了磨牙：“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麽心思，那晚穆玉能來找到我，是不是你做的手腳。”
韓二咳了咳。
他不會對顧瀾說謊，只能換個委婉點的說辭：“他們NPC只有自己一套獲取消息的方式，我，我只是讓聶金推了一把。”
顧瀾冷哼一聲。
韓二這步棋走得很好。
那晚穆玉走之後，顧瀾想了很多。
她輾轉一宿，暫時做出了“走一步算一步”的打算，總之，先把宗明夫婦接回來，讓他們一家團聚總沒錯。
“而且……不與我聯盟，大人打算怎麽打贏留遠聯盟的人？”韓二又問。
顧瀾漫不經心揮了揮趕馬用的鞭子。
“晏南這邊，與吳遠敵對的，還有另一個聯盟勢力。
“要讓雙方交戰，也不是什麽難事。”
韓二想了想，問出關鍵性的問題：“就算你加入了另一方的勢力，想來分功的時候，西常鎮也不是頭一份，你怎麽能確定宗明夫婦會回到西常鎮？”
顧瀾看他一眼：“這些自然需要後續詳細的運作。”
韓二真誠提出建議：“可是您不覺得，這樣會出現很多意外嗎？
“宗明極有可能會被吳遠派上戰場，抗壓甚至負傷。而且，小一意還在鎮上，你難道要叫他一個孩子幹等。”
顧瀾沈默了。
她當然知道這樣做需要籌謀。
但是形勢比人強，如今的她想要把宗明夫婦奪回來，確實只能采取這樣迂回的手段。
韓二趁勝追擊。
“反正都是要加入其他勢力再圖運作，大人為什麽要舍近求遠，不考慮考慮我呢？”
顧瀾看向他：“那你說說，以我們兩方懸殊的實力，我要怎麽保證戰後，宗明夫婦會歸入我的西常鎮？”
韓二有些疑惑。
他自然而然便道：“大人怎麽會考慮這些問題？所有的戰利品，到時候都是你的啊……”
顧瀾低下頭：“這就是我寧願選擇其他人的原因。
“其他人會跟我清楚計算賬目得失，最後不管怎麽樣，總會博得個兩清。
“但是你，我與你合作越久，欠你的人情就越多。這日積月累的，我最後該怎麽歸還？”
韓二無奈嘆氣：“大人不需要歸還我什麽……”
他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顧瀾打斷：“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。”
她拍拍膝蓋，離開位置。
“你要不要是你的事，但我該不該歸還，是由我的行事準則來決定。”
說完這句，她撩開門簾。
在她進入車廂前一刻，韓二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大人。”韓二喊住她。
他的目光很真誠：“作為交換，大人給我手下那些兵卒找個安身之所，幫我養活他們吧。”
顧瀾維持著離開的動作，只是頭偏向一邊，目不轉睛與韓二對視。
她問：“以你的實力，想要和別人合作，大可以去找那些城池級別的領地。我想，應該不會有人能拒絕你吧？
“為什麽要選我？”
韓二直接道：“只能是大人啊。”
顧瀾楞怔間，他開口解釋：“大人是唯一一個，我親眼看著，將領地發展到能夠威脅NPC國都地步的玩家。
“雖然現在西常鎮還小，但我永遠相信，它是最有潛力的一處領地。”
說著，他歪了歪頭：“這個解釋，大人還滿意嗎？”
顧瀾沈默下來。
對峙片刻，她扭動手腕掙脫開韓二的桎梏，一矮身，鉆進了車廂。
隨著門簾落下，她也從韓二的視野裏消失。
但這並沒有讓顧瀾平靜下來。
她躲在黑暗的車廂中，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方才韓二說的那些話，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劇烈——
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好，要踏上第一次進入游戲時，走上的路。
——
花了將近一天，顧瀾一行終於回到西常鎮。
陳星領著人為他們接風洗塵，顧瀾洗漱過後，帶著一身舟車勞頓的疲累，早早睡下。
次日，她來到主屋處理事務，順便向陳星詢問她離開期間領地的情況。
陳星匯報道：“領地內一切如常，文書我已經放到桌上，大人可以看看。
“要說特別的事情，倒是真有兩件……”
顧瀾已經在翻閱文書了，聞言頭也不擡：“嗯，你說。”
陳星道：“朱盛大人前兩天送來了一封飛鴿傳書，信中說，他之前與您一起進城，接回去的那個將士角征，似乎被救活了。他來信告知大人這個好消息，並感謝大人特意派過去幫忙的醫工和木匠。”
顧瀾笑了笑：“竟然真的讓他救活了，看來朱盛和那個將士挺有緣分的。”
陳星點頭：“是啊。
“所以我回信告訴他您出行，不在鎮上的事情，並代您稍去了一份薄禮，表達了您的恭喜。”
顧瀾肯定地看了他一眼：“嗯，你做得很好。
“對了，那第二件事呢？”
“第二件事……”陳星突然傾下身，將自己的臉湊到顧瀾面前，“大人，您看看小人有沒有什麽變化。”
顧瀾往後仰：“變化？”
陳星眼中的哀怨，幾乎要化成潮水：“連續七天，小人每天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！”
顧瀾道：“啊？”
陳星扁了扁嘴：“鎮上人越來越多，顧忠主薄已經無法處理文書，大人之前說，會跟小人一起分擔，結果您直接離開八天，這八天……
“您知道小人是怎麽過來的嗎？”
顧瀾頓時找回了些許愧疚感：“事，事出突然，我也沒想到這一去，居然會耽擱這麽久。”
陳星搓了搓鼻子，繼續扮委屈。
顧瀾連忙擺擺手：“你快去休息吧，這幾天都沒睡好，今日可得睡個好覺。我放你假……我放你兩天假，今天和明天，你都好好休息，不用管其他。”
陳星眼睛一亮：“真的嗎？”
顧瀾點頭：“是。”
陳星高興得重重點了一下頭：“謝謝大人！大人英明！”
得了假，他腳步都輕快起來。
但離開之前，他還是提醒道：“大人，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，鎮上的事務卻是越來越繁多，依小人看，您還是盡快找個文官過來幫忙分擔才好。”
顧瀾點點頭。
說起文官，她就想起穆玉。
如果能把宗明夫婦接回來，西常鎮就能進入正常運轉軌道了。
可是，宗明和穆玉什麽時候才能回到西常村呢……
想著，顧瀾把目光投向主屋外面。
院中，韓二正在和聶金幾個武將交代什麽，談話間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，不偏不倚看了過來。
顧瀾連忙收回目光，裝作很專心的模樣，打開了桌上的第一份文書。
直到察覺對方灼灼的目光移開，她才松了口氣，小心擡起了頭。
但這一擡頭，卻差點把她嚇得夠嗆。
原本在院子裏的韓二，此時已經走到了主屋中。
“大人……你在忙嗎？”
顧瀾鎮定地放下文書，反問道：“有事嗎？”
韓二看著她，一字一頓道：“大人知道我找你有什麽事。前夜我們在車上談的聯盟，不知道大人考慮得怎麽樣？”
顧瀾揉了揉額頭。
半晌，她擡頭問：“你有多少兵卒……如果按照你說的，幫你養著這批人，每月需要多少單位的糧食？”
韓二稍稍勾著嘴角。
他知道，顧瀾問出這種問題，就是認真在考慮與他聯盟的事情了。
他所料也不差。
顧瀾不是那種扭捏的人，她既然已經決定將宗明夫婦救出來，便已經將糊弄小侄子的目標拋棄到一邊。而考慮到效率，確實是與韓二合作，最能達成目標。
韓二在心裏細算了一下，道：“我有部分兵卒寄養在濟國，那是之前幫助越遼之後，他答應幫我操練的。
“如今在晏南這邊的將士和士卒，加起來一共有五萬多人。具體消耗的糧食數量我不清楚，但每月大概在六百萬單位。”
顧瀾眼前陣陣發暈。
“養不起。”她直接了當道。
如今西常鎮中，每月富餘的糧食也就五十萬個單位，而這個數量，已經是可以傲視所有其他小鎮級別領地的存在了。
六百萬，對顧瀾而言幾乎是天方夜譚。
韓二抿了抿唇，繼續道：“但如今晏南這邊的稅收都交到了我手裏，每月……額，只差三十萬單位的缺口。”
顧瀾恍然：“對哦，你控制了晏南，如今是能收取所有領地的賦稅。可是……”
顧瀾有些不明白：“難道整個晏南的稅收，都不夠你養這五萬多人嗎？”
要知道，稅收可不止有糧食啊！
稅收包含領地內的各項資源，從糧食木料石料，到白花花的銀兩，應有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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